我无法触及天空
但这不代表我不能在大地上歌唱

【鲸鲨】星降夜

*短打一发完

*其他相关干员提及,有私设慎入

爱情属于她们OOC属于我




凯尔希在电梯间碰到了那个女人。

她刚从外面回来,浑身还带着尘土和血气,夹裹十二月的寒风,让这些堪称冰冷的东西全部从电梯井的缝隙间渗进来。她们少有交流,自从上次并不愉快的对话之后,斯卡蒂除去一些关于某位干员的讯息,其他再不过问。

那事就像没发生过,海洋浪涛汹涌,大地的碎片即将齐整,罗德岛更像是棋盘,所有的棋子都为自己的目的而活,没人知道白皇后的最深处是否藏着黑。

她们缓慢下落,半透明的电梯门并不遮光,她们经过的每层楼的光,略有规律地照在斯卡蒂脸上,仿佛从空中洒下的月色,斑驳陆离地印在这位深海猎人的眼睑。电梯停下了,在入口处迎接她的是曾无比想研究斯卡蒂的白发萨卡兹,华法琳向她报告着一天之内的情况,眼神还是牢牢黏在斯卡蒂的身上不肯挪开。

电梯门悄无声息地合上。猎人投给她的目光澄澈而又冰冷,凯尔希在报告上签名,她仍未与对方说一句话,就转身往病房走去。华法琳跟在她身后,小声说斯卡蒂仍然不愿正式加入罗德岛,在她身上还留存着太多的秘密,能用情报箍住她的时间并不长久。

凯尔希整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撩起袖子,她已经听到其他医疗干员们的窃窃私语。

“不用太担心,既然她心甘情愿留在罗德岛,就说明我们的筹码对她来说足够重要,”她拉开门,气氛很快降到冰点,医疗干员们都坐正了,像是等待什么宣判,“而且非常坚韧,与大地共生的存在绝不会轻易倒塌。”

“没有任何东西能摧毁这座堡垒。”凯尔希说得很响,回音打在墙壁上飘飘荡荡。

凯尔希看向电梯,上面的数字已经显示负数,斯卡蒂去了她常去的地方,那里没有星星,无边无际的黑暗织成能将人溺毙的海洋。而她早已习惯,像是她习惯恐惧。


她的宝藏在暴风雨中沉入海底,她苦苦找寻很久,在海洋中流血,在海面上流泪,家乡的歌谣久久不散。

斯卡蒂清唱起来,这一层都是为了特殊病人而准备的医疗室,几乎很少有医务人员值班,白色的灯光照亮她走过的路,歌声传得很远很远,到最后尾音几乎听不见。它们都在灰黑色的墙壁上被撞成了碎片,那些柔软的声音无法击穿钢铁,都与她鞋跟的咔哒声融为一体。

她在一扇熟悉的门前停了下来。

门锁处有被暴力破坏过的痕迹,在上面留下锯齿状的划痕,她抚摸过那些刻痕,疼痛自指尖传入脑髓,贯彻她的脊椎。她深知前路为何,相同的未来每天都在上演,斯卡蒂并未对此抱有期待,她经历过的残酷早已告知美妙的梦境皆不可实现。

可她还是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诉说自己的名字,过去,还有她们永不忘记的使命。

曾经在阿戈尔的月光下祈祷,在海啸中立誓,直到死亡永不忘记,直到消亡永不放弃。

斯卡蒂拧开厚重的门锁,将虹膜靠近摄像头。凯尔希为她设置了特殊的通行指令,只局限于那个曾自己找到罗德岛,要为他们传达信息的干员。消毒水和药水的气味瞬间将她裹挟,她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踏进门内。像从人间踏进地狱,分割线如此单薄。

白色的光被阻挡在外面,就连最底层的缝隙都没法渗入一丝一毫。


他们又将幽灵鲨泡在水里。

群青的浓缩块在水中溶解,逐渐化为蓝色的药液,那颜色自下而上一层一层变浅,接触空气的地方虚浮一片浅蓝,女人蜷缩在水里,她手臂上留存的,略显粘稠的水好像纹路,仿佛鲨鱼回归深海。医疗器械闪烁星星点点的光,照在水面宛如星辰倒影。

斯卡蒂觉得他们做了一个水晶球,看起来美丽而空灵,却永远无法打破玻璃外壳。

女人抱着双腿,赤裸地缩在满是水的浴缸里,如果忽略一旁闪着光点的仪器和贴在她身上的线路接片,这看起来就像个简单而又平常的泡澡。医疗人员们对她使用了新的办法,除去服用药物之外,还用身体容易吸收的成分进行药浴。并未提出是哪位干员想出来的新办法,不过介于华法琳对于她们种族的强烈兴趣,由她向凯尔希医生建议的概率是最大的。

她听到动静,渐渐睁开眼睛。幽灵鲨像一尊工匠雕刻的塑像,她的皮肤因深海不见光而过于白皙,一动不动时更是有种希腊神祇的不真实感。

“你来了。”她说,目光从斯卡蒂的脸上挪开,直到发现对方手上空空如也。幽灵鲨试着歪了歪头,因为这动作溅出一些水,沾湿斯卡蒂的靴尖。

“你没有带药,”她眨着猩红的眼瞳,却是在充满不解地询问,斯卡蒂凝视她的眼睛,往日的疯狂烟消云散,她现在就像是个普通的,需要治疗的病人。“今天不需要吃药吗?之前每天我都有吃药。”

“你记得?”斯卡蒂瞥见桌子上成堆的药瓶,语气平静。

“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好,”她又把头低下去,搅开快要在膝盖边结块的药液,涟漪在她瞳孔中闪着光,“但是我有努力去记,每天需要吃的药物数量,种类……”

幽灵鲨顿住了。一旁的机械电子声变得频繁起来,随着她的心跳缓慢加快。

“抱歉。”

女人轻声说,她的目光在澄澈与浑浊间飘荡,最终落在浴缸边缘的斯卡蒂身上。她从水流中抽出手,斯卡蒂看到金属十字架在她指尖闪烁,上面的液体缓缓淌下。幽灵鲨几乎每时每刻都佩戴着这个护身符,祈祷慈悲的使者守卫她的梦境。

“我可能忘记了你,我不认识你……所以,你是谁?”

她并未带着戒备,而是朝斯卡蒂靠近过来,掌心按在冰冷的陶瓷制品上,细细打量这个与她记忆中不符,不像其他穿着白大褂的医疗干员的女人。

斯卡蒂握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皮革手套隔绝幽灵鲨的体表温度,虽然她仍觉得那过低了,低到可以将这位深海的狩猎者冻伤。

她启唇叙述,一如往常。这是十二月的第六次。

“我的名字是斯卡蒂。从深海而来,生于和你同样的故乡。”

赏金猎人朝她靠得更近,不顾那些涌出来的药液沾湿她的长发,衣领和风衣下摆,她没有带上笑意,神情能用沉重来形容,但更多的是深刻的,不见底的悲伤。那些东西并未表露出来,全都坠在最深邃的海中。

“斯卡蒂……”她默读着这个名字,细细咀嚼了好久,才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睛,“我会记住你的。斯卡蒂。”

幽灵鲨向后退去,因为她已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流。却看到她手臂上未渗血的细密伤口——独行侠拒绝了医疗干员的救助,她总是独自一人承受伤痛。女人分明是退后,但她伸手,用那只没有挣脱斯卡蒂禁锢的手,略微颤抖着向前伸去。

当指腹盖到那些伤痕上时,斯卡蒂没有畏缩,她看到幽灵鲨的眼中徒增了光芒,鲜血激发了鲨鱼的狩猎本性,女人染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在伤口上拂过,渐渐变为按压抓挠,她的手上用力,那些没有完全结好的痂就被撕裂开,越来越多的鲜血流出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起来,如在战场上开辟前路,敌人在电锯下骨肉俱碎,鲜血溅在她的脸上,顺着上翘的嘴角往下滑落。斯卡蒂没有反抗,疼痛使她的脊背轻微颤抖,而猎人还是张开手臂,环住女人光裸的身躯。她沾染上蓝色的药水,那颜色如回到阿戈尔。

“斯卡蒂,我将为你祈祷。”

幽灵鲨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有那么一瞬她找回从前的自己,和巨大远古生物战斗的深海猎人,她们为了整个世界的未来而战,在友人牺牲时泪水融在海中,在海风飘扬时歌尽悲哀和悼念。斯卡蒂凝视她的眼睛,那清明不过短短一瞬,幽灵鲨抽回手,血液沾在她的指尖,顺着金属制十字架的切割边缘,一直滚落到浴缸中消失不见。

“不。”她抹开手臂上的血液,俯下身来亲吻幽灵鲨的额头。

不要为我祈祷。

为了你自己最真诚的灵魂而高歌吧。

女人眼中的疯狂缓缓消散了,她不顾身上缠绕着的线路和接片,在噼里啪啦的扯断声里,从浴缸中站起身,踏出那个束缚她的小小水晶球,光脚踩在冰冷而满是血药混合物的地砖上。她有些没能站稳,像刚从襁褓中苏醒的婴孩,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着寸缕,仿佛画中人。

此乃神的造物。

斯卡蒂越过地板上沾血的纱布,缠绕打结的绷带,替她取放在衣架上的浴巾和外套。她用毛巾擦着幽灵鲨灰色的长发,那颜色比她自己的浅,在灯光下亮的发白。

幽灵鲨紧握着那枚金色的挂饰,但她很快将刚才的吻还给了斯卡蒂。深海猎人为她擦拭头发的手腕近在咫尺,女人偏了偏头,灰发落在柔软洁白的毛巾里,她的鼻尖贴在斯卡蒂的腕骨上,唇瓣碰到之前裂开的创伤。

她轻柔地,如风掠过般吻了那些伤口,温热的血液浸染她的唇,微弱的声音自喉咙深处发出,幽灵鲨虔诚地诉说在她记忆深处的那些祷告词。而斯卡蒂不愿意听,阴影笼罩了她的神情。

因为那并非她们信仰的神灵。

“……愿主祝福你,斯卡蒂。”幽灵鲨最后说,她把这名字读得很重很重,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怕下一次开口就忘记,“直到我们下次相遇,我依然会在日出前为你祈祷。”

她没继续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穿上自己的修女服,因为刚刚强行脱出的关系,和这边连通的医疗总部已经收到消息,不多时就会有干员前来。斯卡蒂已经能听到鞋跟踏进电梯的声音,那种雀跃而迫不及待的感觉像极了某位白发萨卡兹。

直到斯卡蒂走到门前,幽灵鲨都再无言语,她再次陷入了沉默,脑海中可能又响彻那些命令她的话语,她的手接触到电锯的那一刻,斯卡蒂明白那熟悉,而又令她痛心的疯狂已然回归。


罗德岛的浴缸真是又窄又浅,完全不适合你。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带你去看星星的。”斯卡蒂凝视那扇正在闭合的,厚重的门,下一秒电锯撞在合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医疗干员正从楼道另一侧的电梯鱼贯而出,她久久没有回头,就算干员们让她后撤,就连重装也挡在她前面。

斯卡蒂低下头,看到手腕上的伤口已重新开始愈合。


“这样好吗?”末药将药瓶放回试管架上,她有些担心地往门边看了看,毫不意外地发现扒着门框的某位元老的身影。沃尔珀人拘谨地替她系好绷带,“华法琳医生看起来非常想亲自为你治疗……换我来为你包扎没关系吗?”

“不如说感谢你为我治疗。”斯卡蒂观察着她身边的一株盆栽,绿叶向光生长,她认不出陆地上的植物,却知道它们也向往太阳,“并且小心为上,希望你能将我的血液样本和细胞组织全部销毁。”毕竟华法琳想搞到这些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加上之前那份加了午饭的二百人剂量安眠药,不管是谁都会有所警惕。

“嗯,我会的,”末药用最后剩余的绷带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因为……凯尔希医生也嘱咐过我。”

她简短又淡漠地再次道谢,药剂师却出声叫住了她。从排风口吹进来的气流掀开单薄的披风下摆,她看到末药的脸上写着担忧,浅绿色的眼瞳望向她已经处理好的伤口,毛茸茸的耳朵抖了几下。

“斯卡蒂小姐,我希望在战场上也能治疗到您。”她紧紧握着自己腰间的药瓶,湖绿色的药液在里面上下晃动,“可能是我过于自信了,但是……我、我不想让任何一位队友受伤。”

唔,果然提出这种意见,对我来说还是有些……

“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要直视着她的眼睛噢。”

末药将目光从对方的手腕上移开,她看到斯卡蒂扶正那顶做工精细的帽子,风吹开她的发尾,这是一只脱离族群的虎鲸,她身上总是带点生人勿近的气息,用阻隔他人的方式,独自对抗身边的危险。

“我已习惯了独行。”她转身对着草药师,云淡风轻地说。

末药看到那光下藏着的红色眼睛,她的脸廓柔软但外壳坚硬。沃尔珀人早知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但她原本竖起的耳朵又渐渐低了下去,更多地察觉到是不自量力,她不了解对方的过往,不明白她们曾面对过多么可怕而残酷的战斗,可她仍然希望自己能,出一点点的力量……名为草药的苦味能治愈她们身心的伤痕。

“当然。”斯卡蒂在门开启时又继续说,她直视末药的眼睛,脸上没有笑意,但却不那么寒冷不可靠近。

“也谢谢你的草药,药剂师。”

末药像是在这话中听到了温柔,当她要表达感谢时,深海猎人如海雾般消失在门边。


他们鲜少在夜间出战。

斯卡蒂倒是对此非常习惯,深海少有光,就如凌晨一点的龙门外环一样,她靠在剑上,对空中哈出一口白烟。十二月的龙门已经很冷,蛇屠箱在她身后的位置做挥棒的姿势热身,女孩笑着说这种时候倒希望拿燃烧瓶的敌人来得更多点,结果站在高台上的杰西卡马上打了个喷嚏。

她回过头,末药被博士部署在医疗范围距离她一格远的地方,能治疗蛇屠箱已经是药剂师的极限了。斯卡蒂看见女孩担忧的眼神,她没对此作出回应,红色的标记点内已经陆陆续续走出士兵,她拔出剑,把危险挡在属于自己的深海。

深海猎人的确是在参与团队作战,她为自己的队友清扫道路,在屠夫和复仇者的刀下坚守阵地,这对她来说再平常不过——也再好不过。不会有巨大的席卷而来的未知生物,不会有满手鲜血在角落里狂笑的敌人,不落雨不落雪的龙门显得那么干燥,这对她来说一切都恰到好处。

虎鲸自海面跃出,她的尾巴掀起巨浪,吞噬一切阻挡在面前的障碍。

长剑贯穿最后一个法术组长的身体时,对方在她面前化为灰尘,被吹来的风散尽了。那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博士,此刻也从蓝色的驻守区域走出,大概是熬夜的缘故,他走路歪七扭八,差点没掉到解决了不知多少整合运动的天井里, 被眼疾手快的暗锁勾了回来。

之后是例行的感谢时间,所有人收队,重整旗鼓回到罗德岛休息。斯卡蒂原本要留在最后一个收尾,但她发现少了一个人,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首领将军也同样发现了这事,她手持战斧,将人数又清点一次。

“那位拿着电锯的修女不见了。”凛冬向来直来直去,她抚摸着阿米娅的头发,陈述事实的同时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对方的一点下落。

这次的战斗并未将幽灵鲨部署上阵,但中途她因为什么缘由离开了,博士被凛冬催促的战吼吓得一个激灵,他还未能说完指令,斯卡蒂就踏上台阶,即将翻越阻挡的铁丝网和围栏。她在昏暗的灯光下对这边挥手,阿米娅要追上去,被已经清醒的博士拦了下来。

在面罩和兜帽的遮挡下,谁都不知道这位罗德岛的骨干究竟是什么表情。他只是略略点头。

“我会将她平安带回来。”

斯卡蒂留下这么一句话,就隐匿在冬日的夜色里。


比起龙门内部的高楼林立,外环的情况要空旷得多。斯卡蒂顺着延续的血路一直走,那条断断续续而又拖长的血迹把她从安全区域带出,一直往更为偏僻的地方引去。她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敌人,也没有听到战斗的声音,一切都安静得出奇,冬风呼啸而过,吹得她肌肤一片冰凉。

距离上次见面才过了两天,凯尔希也说幽灵鲨的情况稳定了许多,博士才决定在许多白日活动干员歇息的时间带她出阵,未料半小时后就不见踪影。斯卡蒂在海中没有碰到过这种事,她们不靠近潮湿的海草,而她和幽灵鲨也一同行动,互相守护对方的盲区。

她属于阿戈尔的血脉在血管里汹涌翻腾,血脉的相连令她对女人有种熟悉的感知,像是抚在那些刻痕上时能感觉对方的阵痛,斯卡蒂现在却觉得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所有的东西都被表象掩盖。但她的血脉昭示一切。

这里尽是些废弃的工厂,栈桥,车站,也许在不久前还有人在此居住,当战争打响的时候,它们全都化为累赘而被丢弃,所有的人都在天灾的阴影下仓皇逃窜。

斯卡蒂想起陨石坠落到海中,她远远地坐在一块礁石上,幽灵鲨正在岸边清洗她的长发,划破天际的巨响打断她们的聊天,原本蔚蓝的海平面都染上血一般的红。

仿佛圣经中的灾难,或者根本就是,阿戈尔的平静荡然无存,古生物从墓穴中苏醒。而她们也投入战斗,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中失去友人。


她在一处遗址前停了下来,血迹也在这里消却。

这里看上去曾是个教堂,或者修道院,在炮击下还残留着的石质拱顶和墙面告诉她,幽灵鲨就在这里面。她顺着那条残缺的道路走上阶梯,圆形的血点在台阶上凝固,这里早已没有门,所以斯卡蒂踩过那些砂砾和血,踏进半毁的建筑里。

龙门是政治与经济的中心,不像谢拉格作为雪境那样独留神秘,许多的种群曾为了躲避天灾和战乱而来到这里居住,也有的人带来了宗教,只是它现在没落了,闭着眼睛的女神在流泪,她的翅膀被炮火折断,信徒被天灾驱散,在岁月的长河里消亡,直到再没有任何人记得。

而幽灵鲨仍然跪在她的裙下。

她在一片断壁颓垣中祈祷,十字架紧紧握在手里,专心致志地歌颂她奉献生命也要守护的主。斯卡蒂站在距离她不过几米的地方,却如隔着万丈深渊。深海猎人踩碎石块发出轻响,而幽灵鲨即在那一刻回过头来。

她的眼中充满戒备和警惕。

她果然忘了她,在这个月的第七次见面时。

修女几乎是在毫秒间就拿起自己的电锯,转身向她扑来,如鲨鱼袭击猎物,齿轮的转动声在安静的夜中过于吵闹,而斯卡蒂一步未动,她只是看着她们间的距离缩短,哈出的雾气遮盖了锯齿上的血迹。像结了一层薄霜。

她们的眼都如凝固的血,在对上的刹那有火焰从中间迸发——

一阵沙尘满天过后,幽灵鲨的电锯不再转动,承轴发出不堪承受的响,她笑着凝视对方,斯卡蒂的剑卡在两齿之间,她分明还差几厘米就可以将眼前人撕裂,可现在却再不能前进一步。

“谁都别想逃走!”她大喊着,“你也是,我要将你切开,因为、因为,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结合在一起!”

“我没想逃。”斯卡蒂的手腕微微颤抖,湖绿色的手镯在黑夜中闪光,“战斗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回去吧。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再是独自前行,阿戈尔在大陆的那一头呼唤自己的子民,而有的人已将它忘却。

“回去哪里?”十字架从她的修女服里滑出,反射的光晃了斯卡蒂的眼睛,幽灵鲨步步紧逼,有些迫切地继续问,“回去深海?深渊?病房?浴缸?还是,还是……教堂?我的祷告室,他们给我留了一间祷告室。”

电锯的运转声渐渐小了。她想起什么,被控制的记忆继续侵蚀大脑,但这令她冷静了下来,她喃喃地说着刚才杀死了几个整合运动成员,因为他们阻挡了她前往教堂的路,电锯上的血一路滴下,在冬日的气温里很快凝固了。

“我的祷告室在二楼,”她缓慢而坚定地往前走,在女神像下又跪下了,敌人的血溅在女神的泪滴上,仿佛在哭诉无法拯救世间苦难,“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有一个蜡烛架,一本《圣经》,冬天的时候窗户上会有积雪,夏天的时候会有飘落的叶……”

幽灵鲨停顿了许久,她转头看斯卡蒂,深海猎人已经走到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女人有些欣喜地,用那只涂了白色指甲油的手指向天空,要将什么至宝分享予她——

如果没有破损的话,这里还会有一个玻璃天顶,彩绘玻璃诉说着传颂下来的神话故事,当光芒洒下来的时候,会有彩虹般绚烂的光辉。


她笑起来,是许久不见的温柔。

“那个房间,可以看见星星。”


斯卡蒂曾经许下诺言,要在下一次相遇的时候带她去看星星。幽灵鲨再一次,第七次询问她的名字,深海猎人缄默不语,修女看到她手上的绷带,以为她是和自己相同的矿石病感染者。她握住那双手,自己的体温倒低得吓人,却还是默念着祝福,愿世间再无病痛。

她允诺了曾说的誓言,在太阳升起前为她祈祷。

深海猎人在心中哀伤,说那样虚假的神明不值得你献上这般的虔诚。

斯卡蒂摘下手套,抚上女人冻红的双颊,她想用掌心的热度温暖对方。而幽灵鲨没有躲开,她诧异了几秒,将自己的手盖在对方的手上。白指甲油在黑暗中染上灰色。

“请称呼我为「幽灵鲨」,”她轻声细语,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真是奇怪,你身上的气息让我感到熟悉,像来自遥远的海洋……我们认识吗?”

斯卡蒂在她眼中看见了自己,原本只是昏暗的色块,逐渐清晰,就连根根发丝上的浅银都印在那一片澄澈的红色中。她愣了片刻,随即笑起来,很浅的笑,但能融化冰霜。她没有回答,现在也不需要回答,因为一切都恰到好处。黑暗和光明在此间是最美丽的。

“看吧,「幽灵鲨」。”

仿佛她们信仰的神明听到了心愿。

她指着那明亮的天边,远处传来凌晨的敲钟声,许许多多的居民在安身立命的龙门沉睡,整合运动在谋划下一次的行动,罗德岛灯火通明,卡西米尔的骑士和刺客可能在过道上擦肩,萨卡兹在月色中遥望自己的故乡和亲人。阿戈尔在远方,天边的尽头咏唱,她们能听见潮汐的跃动,和自己的心跳连在一起。


星河坠落。

堪称壮观的流星雨划过天幕,并非让她回忆起陨落的天灾,而是在故乡看到的星旋,在与海洋同样美丽深沉的夜幕上,那些闪烁的光点用短暂的生命划过天空,留下一道道浅色的痕迹,像神即兴塑造的油画,停留的过于短暂,而绚丽的夺人心魄。

在经历漫长的黑暗,浮上海面,睁开双眼,灿烂星河触手可及,海风吹开她们湿漉漉的刘海,嘴角的咸味并非都来自于这片生长消亡的海域。她再次看到流星落下,已过去很久很久,而得益于这个半坍的天顶,她们此刻沐浴星光,如诞生时那般闪耀。

歌谣的声音响起。

并非出自斯卡蒂,而是幽灵鲨,她像是想起什么,记忆更深处的东西,被她的记忆宫殿保护得完好无缺的东西,所以她清唱起来,调子可能不对,词句也许模糊,但低沉悠长,其中藏着浓浓的悲伤。

幽灵鲨看着她,伸手捧住斯卡蒂的双颊,她双唇微动,斯卡蒂听见了那个名字,她真正的名字,并不属于教会,不属于那个虚假的神明,而是属于阿戈尔,属于她的友人,亲人和血脉相连的爱人。

“斯卡蒂……”

她在呼唤着她。修女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她不停下,惧怕再次忘记,曾经的伤痛深深困扰着她,而阿戈尔的来者抚摸对方顺滑的长发,将她抱在怀里。她抚过那颤抖的双肩,抱着纤细的腰肢,脊椎传来的战栗并非全是悲哀所致。

幽灵鲨吻了她,那名字便被揉碎在唇齿间。


如果感到痛苦的话,忘掉也没关系。

她们在星辰下接吻,在这一刻什么都会发生,所以其他的一切再不重要。现在没有血腥,没有药物,没有每天必做的治疗,必须要斩杀的敌人。现在只有阿戈尔的子民,她们血脉相连的族群,星星坠落在海里,那光辉照亮一切。

像以前那样就好。


幽灵鲨睡去了。她在斯卡蒂的怀抱中合上双眼,呼吸平静,今夜必将有一位使者守护她的梦境,哪怕再次睁开眼时依然什么都被忘记,斯卡蒂也等待着十二月的第八次,第九次,第十次,第无数次见面。

在一个星星降临的夜晚,她再次,哼唱起家乡的歌谣。

那歌声传得很远很远,直到阿戈尔的风浪平息,星辰缓缓坠入海底,和她的宝藏安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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