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触及天空
但这不代表我不能在大地上歌唱

【DMC】【Dante/Vergil】World such like this

*万分感谢大家对于前一篇文的喜欢!!!(鞠躬)其实我脑洞有不少但动手能力实在不成正比,加上兴趣使然(?)的佛和查资料,所以在一周后才有第二篇,希望你们依旧喜欢ww

*我查了很久也没找到五代的背景城市,有NETA的成分(应该改完BUG了)

*有(不合理)发散,V哥不仅回来了还和但丁一起接活干了!

*除官方角色外,本篇中有重要的原创角色,请谨慎观看!

*我英文不太好所以寻求了翻译软件的帮助但发现结果差得远了所以还是选择自己翻(……)


World such like this :  世界即是如此.

埃德蒙总是忘记一些事情,所以他开始习惯使用便签。

他把目光所及之一切,家具,食品,日常用品,全都贴上写满单词的白色便签纸,这办法很有效,他再接再厉,把重要的东西用马克笔标注得又大又漂亮,然后用金色的钢笔写一些他必须带着的,可能明天就要用上的东西。

在睡前把它们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或是睡觉的时候放在床头柜上,总之,是些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怨不得他,老埃德蒙都快八十岁了,他的记忆像张飘在风中的破纸片,常常忘记自己刚做了什么,又无人来提醒。

他年轻的时候曾以记忆力极佳吹嘘,谁能想到病魔和衰老的诅咒接二连三夺走他的重要之物,他只能佝偻着背,接受自己儿子的提议,十分不情愿地用便签来一遍遍提醒自己。

老人给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贴上金签,他把它放在保险柜里,上了锁,保险柜外面也贴了便签,这样能保证他绝对不会忘。埃德蒙戴上睡帽,他把手伸向床头灯的开关,却久久没有按下去,而是拿起放在一旁的相框。

相框背面贴着一张好大的便签,上面用花体加粗的,带点断线的文字写着。

“Love Of My Life*.”

照片很老了,开始泛黄,先前被撕裂过,之后让他笨拙地,用胶带一点点粘好了。老人皲裂的指尖划过每个人的笑脸,他的妻子和儿子,隔着澄澈透亮的玻璃框对他笑,到最后,都被灯光下的深色阴影所覆盖。

他把相框放回去,关上灯,躺入坚硬的,还有尘土砖石的床里。埃德蒙睁开眼睛,他只是盯着天花板,耳边嘈杂声不绝,像有什么讨人厌的暴走族小子经过了他的废墟,而侵扰世界的魔物们追着他跑,追逐血与肉。

明天。只要明天到来,一切都会结束了。

他调整了一下睡姿,睡帽上那颗烦人的总是搔到他脸颊的绒球歪到枕头的那一边去,绒球上曾织着妻子的名字,早已因为灰尘被染得什么都看不清。他把手往枕头底下伸去,那儿还藏着一张便签,有着金色和白色两种形容词的便签。

他握着左轮枪,像找到什么支柱,才能在这人间地狱继续活下去。

【1】

“没有披萨店的话,冰淇淋也可以为信,豪华版草莓圣代,草莓酱要三倍,两个勺——维吉尔你真的不吃吗?偶尔也尝试一下……我才没在订外卖!这是工作!工作!”

【2】

街角还有家苟延残喘的甜品店,埃德蒙盯着他们歪七扭八,还连着几段发光灯管的招牌很久,总觉得在哪见过。店员是个年轻活泼的女孩,她扎着浅茶色的马尾,头绳上还有金属的星星挂饰,像是地狱中的天使,破败废墟上开着的一朵花。

“您要点什么?”她眨眨眼。

“草莓圣代,然后,”埃德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他把烟卷展开,是张被卷起来的便签纸,他仔仔细细阅读上面记录的文字,“豪华版,三倍草莓酱。”

“先生,您可真幸运,”她按下冰淇淋机的开关,草莓冰凉的甜香立刻飘出来,“这是我们最后一桶草莓味了,等下次运货车抵达得半个月,您要来点华夫饼和巧克力蛋卷吗?星期日限定套餐,不会花多少时间的。”

他抬起头,毫无生气的灰色眼睛看着面前这位笑意盈盈的女孩,她左手的中指上戴着订婚戒指,这让他想起十多年前,这座城镇还没被魔物攻击,他的挚爱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举行了婚礼,一切色彩都是干净的。

埃德蒙按了按帽檐,他把那张纸卷好,规规矩矩地放回上衣口袋,几乎没有感情波动地点点头。

“不是给我吃的。”他口齿不清地说,被淹没在女孩哼出的调子里。

埃德蒙把硬币放在台子上,接过女孩手里的大杯圣代。他转身要走,被店员喊住了。

“您忘了勺子和纸巾。”

她顿了一下,可能是瞄到了之前记录在便签上的语句。

“请问要几根?”

“两,两根。”老人不知道恶魔猎人要两根勺子做什么,但他还是遵照电话里说的,把那两根塑料餐具埋在雪白带红的圣代里。

“祝您生活愉快!”她笑得灿烂,在风中对老埃德蒙招手。

老人不知道女孩何来的高兴,他们明明生活在一个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城市里。若是放在曾经的日子中,他的爱人收到花卉,儿子收到圣诞礼物,他收到一条手织的围巾,这些都是能令人感到愉悦的事情。但一切都被灰尘掩埋,都层层叠叠地压在砖瓦碎片和恶魔的利爪之下时,他很难再寻到一些能令他安心的东西。

因为那些东西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他只得用满目疮痍的灵魂,在死神的牌桌上换得一点点筹码,好告慰自己的一生所爱。老人举着那杯冰凉的甜品,越过坍塌坏损的城镇,他已离得越来越近,那些罪恶的嘶嚎声逐渐响亮,这十几年间他如何都无法忘记那种声音,点燃他血液中的怒火,也是支撑他活着,活到报仇的那一天。

【3】

“维吉尔!”

他横了但丁一眼,而摩托正发出咆哮的轰鸣。

“快点!我可不想我的草莓圣代化成水!红墓市离这远着呢!”

【4】

守卫像是要搜身,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个拿着冰品进入危险区的老人许久,留意他大衣内袋里漏出来的一点木制枪托,原本要在通行证上盖章时却愣住了。埃德蒙的眼中还是一片深灰,但他望向那禁区时却染上了神采,血色的天空好不容易带给那瞳孔一些亮色。

他有些,实在有些不忍心熄灭那抹颜色。

守卫趁同事转过头之际,悄悄在纸上按下一个红印,他为一些车辆打开封锁用的大门,移开阻拦的栅栏,微微低下身子示意老人可以过去。在经过那年轻人身旁的时候,埃德蒙听到他用只有两人听到的音量说。

“感谢您光顾那家冰淇淋店。”他捕捉到了纸巾上的笑脸图案,虽然那微笑转瞬即逝。

他的眼睛还算清澈,所以在飘扬的尘埃中,看到年轻人左手中指上银光一闪,勾勒出他不久前所见的戒指轮廓。

埃德蒙能感觉到,那些怪物在盯着他看。

它们因为什么匍匐在暗处,但杀意从未像形态那样被隐藏,他走在天色暗沉的危险区里,走得很慢很慢,因为骨子里感觉到的那股害怕仍在。夺去他妻儿生命的恶魔未被制裁,他记得对方的身形,武器,那瞬移的速度令埃德蒙无法反应。

他在一两秒之间转换视野,得到的只有血液溅开的一片红,男人都没喊出一声,随即被剧痛夺去了所有行动力。他跌落在一片血泊里,痛感深入骨髓,可能在那刻他就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为了报仇而驻足在这世界上的亡灵。

埃德蒙站住了,他想走,但是几乎不可能,恶魔们盯上了这个无还手之力的老人,在它们看来不过是送到嘴边的血肉,于是连最底层的杂兵都蠢蠢欲动。它们终于从隐匿的黑暗中出来了。

“来啊,”他喊着,像头愤怒的雄狮,“你们这群东西!来啊!”

他将手伸向内袋,已经摸到左轮枪,但还是止不住,老人深知这种子弹连擦掉它们的外皮都做不到,可他还是要做,要让这些残害他挚爱的恶魔们付出代价,所以他将筹码推上桌子,只为最后的孤注一掷。

有只Death Scissors浮于身边,埃德蒙已经解除马格南的保险,他抖着手腕举起左轮枪,准星在白色的脸前摇摆不定,恶魔已然靠近,它骨骼尖锐的爪挥舞那把巨大的,沾满铁锈的剪刀,不知在上面了结过多少条人命。

“不是你!”他大喊,尽可能把准星对在脆弱的头部,手上早就出汗,“我要找的是那只红色的蜥蜴!”

恶魔听不懂他的话,它略微歪了歪头部,在空中留下黑色的残影,剪刀打在枪管上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他就快站不住了,还得感谢这群恶心的生物,它们起码起到了降低温度的作用,圣代到现在看起来都没融化多少。

这就结束了吗?

十几年了,他十几年如一日想着复仇,情绪翻腾汹涌,杀意将他的精神世界浸染得只剩干枯的暗红色,可这不够,他并非什么恶魔猎人,甚至连军人警察都不是,在他们面前只是最最普通最最底层的存在,指腹扣在扳机前,却没有力气再按下去。

Death Scissors看腻了,它足够谨慎,甚至可以说有些优柔寡断——不管恶魔会不会有这些情感,还是它对于杀戮的忠诚作祟,它扬起剪子,锈蚀的金属刀遮盖了日光,埃德蒙尝试了好几次,才慢慢抬起头来。他尝试着抵抗过去,却在未来一败涂地。

明天已经到来了,所以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的耳中一片嗡鸣,还是因为恐惧闭上眼睛,面前却没有闪过走马灯的画面,老人原本不信这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着自己能否上天堂。这样无能,懦弱而又悲哀的人,能否让灵魂在洁白而干净的地方,和他的挚爱再见一面。

恶魔们在他身旁嘶吼,把风都染上不祥的红黑色,老人依旧紧紧握着那把马格南,他痛恨自己无法手刃任何一只,感觉地狱之门已然敞开,汹涌而上的军队将他拖下层层牢狱,而挣扎在此都显得苍白不堪——

但那撕裂骨血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唯有枪声的巨响镇痛他的耳膜。

“还不算太晚。”

他听到声音,男人的声线十分熟悉,在不久前,接起座机的时候听到过。那音调和话语足够轻佻,着实不像什么稳重之人,但埃德蒙睁开眼——他看见深红的风衣在面前飘扬,Death Scissors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和它的剪刀一起消失在空中。

“嗯哼,埃德蒙·杜兰先生?”他转着一把白色的枪,目光只在老人的脸上停留半秒,很快转移到左手的草莓圣代,“这群飘来飘去的幽灵的确有些烦,它们可总是违背物理准则。顺便一提,您订的快递到了。”

“你是……?”他的声线都起来,像久居黑暗初至光明。

更多的恶魔从阴影的缝隙中露出身躯,男人刚刚的动作貌似激怒了它们,吼叫声愈发强烈,虽然魔树Qliphoth已被砍断,在先前从魔界之门来到人间作怪的恶魔还没清理干净。它们仍然思念屠杀生命的快感,所以现在跃跃欲试。

银发男人接过刚开始化的圣代,他全然无视举起武器欲取性命的恶魔,只是心情愉快,哼着歌地拆开塑料盖子,挖了一大勺放进嘴里。有只Pyrobat从他身后俯冲而下,埃德蒙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句话,蝙蝠就在顷刻间化为碎片,闪亮亮的红色光点落下,像给战场披上一层血纱。

“Devil May Cry.”

男人抬起那双灰蓝色的眼,风吹得他衣领猎猎作响,埃德蒙一时间看不清东西,眼前闪过彩虹般的亮光,好像切开空间,等他再仔细去看,那些靠近的东西全部碎成残渣。男人咬着塑料勺子,侧身躲过飞过来的蓝色剑影,像是在和谁打招呼。

“维吉尔!别把委托人切碎了啊!”一把缩小版幻影剑直直插进他的圣代里,“我可不想再拿沾血的钱了!”

【5】

埃德蒙没花多少时间就和恶魔猎人混熟了——拜那杯加了华夫饼片和巧克力蛋卷的豪华草莓圣代,以及但丁自己的闲扯能力所赐。虽然老人的注意力常常不在和他的交流上,埃德蒙盯着那些源源不断的恶魔出神,为了寻找十几年前与他结下深仇大恨的那一只。

“老人家,”他拿勺子尖点了点几乎不见身影的维吉尔,“要猜猜我们谁是哥哥吗?”

埃德蒙歪了歪嘴角——他已经很少笑了,太少了,挚爱被剥夺后他的那份情感也失去了,两位恶魔猎人却叫他想起什么,所以老人扯了扯嘴角,那实在笑得不够好看,甚至不能够称得上笑容,但起码他尝试了。这里面还有点结束的释然。

“但丁先生,”他再次查看了马格南里面唯一的子弹,然后咔一声,熟练地把它合上,“我想你一定是年轻的那位。”

“这么明显?”但丁摸了摸自己下巴上未剃的胡茬,“我以为我已经够像了。”

“我也有孩子,”埃德蒙顿了一下,垂下眼睑,“有过孩子。所以能感觉到,那位维吉尔先生更像兄长。”

他看着对方的脸廓,如果自己的儿子还活着,是否也已经这么大了?他们会拥有自己的家庭,会在节日或是休息日的时候,带着孩子和妻子来看他,自己虽然坐在摇椅上晒太阳,一副不需要他们管的样子,但透过窗玻璃的投影,嘴角还是会和妻子一样上扬。

埃德蒙的心再一次痛起来。当这梦幻灭的时候,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多表露一点,多给自己的亲人一些爱,他们现在被埋入白色的花田里,能感觉到的只有冰冷的墓碑。

“但丁,你在偷懒。”

他出神许久,另一人的话语声将他唤回现实。维吉尔站在他们面前,两个台阶以下的位置,他没有要往上走的迹象,只是瞪着自己的弟弟,顺便给那杯还剩小半的草莓圣代几个眼刀。

“杀恶魔是你的业务范围,”他波澜不惊地迎上维吉尔的眼神,“而陪老人家聊天是我的。”

“好啊,如果你想错过最后一个拿分机会的话。”维吉尔看了看埃德蒙,什么也没对老者说,只是略微点点头。但丁立刻蹦了起来——又马上坐回去,他的一星期一次下午茶还没吃完,最后一点也不能浪费,所以带着仪式庄重感地封好塑料盖子,把它安放在埃德蒙的怀里,才召唤出魔剑但丁。

“我们很快就回来。”

他和维吉尔并肩走向废墟深处,红黑色的恶魔已按捺不住它杀戮的欲望,埃德蒙看到熟悉的影子,听到令他久久无法入眠的嚎叫——那只Fury在人间界,因为杀戮的欲望产生了变异,它鳞甲生长出的诡异花纹仿佛魔树的根须,瞬移到背后缠绕着他的心脏,令他快要无法呼吸。

很快了。在看到红蓝光芒绽放的那一刻,他想到。

他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他没法看到Fury的尸体,因为恶魔死后都会化为尘埃,在这点上倒是和人类诡异地达成一致,当寿命耗尽时,他们都被风吹散。危险区里的空气粘稠而湿润,只有草莓圣代散发出的甜香气治愈身心,埃德蒙如约拿出报酬,他所有的家当,交给恶魔猎人。

老人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像是把十多年积聚在内心的感情全部交于风中,他终于,再一次地下定决心。因为这是十几年前就决定好的事情,唯有这件事就算不写在便签上,也深深根植于他的思维内。

他撕下枪管上贴着的纸条,把已经没用的东西抛在残骸里,然后缓缓举起马格南,颤抖着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这亡灵终要回归地狱,因人间再不留他。

埃德蒙的噩梦将要醒了。在他扣下扳机的那一刻醒了。

【6】

维吉尔有那么一瞬,觉得委托人像他们的父亲,斯巴达。

他很快把这个想法抛弃,因为不切实际,眼前的老者连打出一发不会偏的子弹都做不到,而他们的父亲一人抵挡魔界大军,让人界长期免受灾祸。这很奇怪,从哪方面来说都很奇怪,他对于人类的看法在逐渐改变,却不明原因,也不想探寻。

可能这从他曾少许感受到的父爱中寻到些共同点,虽然转瞬即逝。

然后他发现,老埃德蒙像他自己。

这便有据可循了,老者在怨恨自己力量不够,无法保护家人时,维吉尔在他身上看到曾经自己的残像。太过清晰,他举起左轮枪就像自己的拔出阎魔刀,他们都避而不视那在金属上映射的脸,避而不视自己现在的神情。

因为这往往能投射过去。

维吉尔经历了十几年的噩梦,他仿佛在一个永远没法醒来的深眠中,但他从未想过把生命交付在此,支撑这亡灵游荡的是名为“力量”之物,拨开层层伪装,最后暴露的却是恨意。他恨的事有太多,厌恶的也有太多,这其中包括自己。但丁说他总没有笑容,他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却又连初见者都能分辨出不同。

“你已经对尼禄笑过了,”他闷闷地说,“也许接下来可以尝试对我笑一下。”

维吉尔回以冷笑。

“我觉得这样不行,”他娴熟地躲着幻影剑群对维吉尔指指点点,“你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杀了我。”

当维吉尔从魔界归来,住在事务所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姬莉叶为他整理出了一个书房,安静的,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的小房间,里面都是些没沾血没被烧过的干干净净的书籍,他常常坐在靠窗的地方,从天亮坐到天黑,姿势端正一动不动。他看起来像个苦行僧,为了全世界的恶意折磨自己。

可维吉尔只是在回忆。他的记忆如一把铁铸的锁,里面满是烧红的,在地狱烈火中灼痛过的碎片,在V合并,格里芬、幻影和梦魇被杀死后,大鸟彻底化为碎末前,曾说过他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可这并没有。

他总是在怀疑,仿佛无时无刻地,认为此情此景不过是下一个幻境,只是这次的梦平安而冗长,所有人的声音和身影都如此清晰,而维吉尔拒绝与他们接触,拒绝说话,甚至拒绝亲自用眼去确认。他只要不对这幻境有任何留念,那么在下一次降临时,他仍是那个永远追逐力量而不休的灵魂。

这便是对他清醒的折磨,维吉尔其实一直从未走出这魇,他对自己的怨恨,无法原谅和深深苛责,全都融在没有月色的黑暗里。不是他习惯黑暗,而是他必须适应黑暗。

【7】

“老人家?”但丁像是吓了个激灵,他差点把塑料勺子咬碎吞下去,“蕾蒂没告诉我委托人会自杀啊,您别想不开!”

埃德蒙告诉自己不对,还是不对,哪里出错了,他明明距离死亡那么近,却还是看不到自己的过去,他开始奢求上天之神——若是有的话,听到这罪人卑微的祈愿,让他在人世间再看一眼自己一生挚爱,再听一次温柔之言。他希望原本不信的走马灯是真实的,现在可以出现了,可却在此残忍地告诉自己此为虚假。

什么也没有,他面前只有不断晃动的城区废墟,听到的是远处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他所想的家,笑容或是妻子织的毛绒手套,儿子带回来的一块奖牌,都没有,连点影子都无法捕捉。

所以他决定扣下扳机。他按一次,两次,三次,拼命地按,马格南却毫无回应,老埃德蒙颤颤巍巍地打开枪支检查,发现左轮里一颗子弹都没有,怪不得重量根本不对。

“找这个吗?”

维吉尔看着但丁指间的一枚子弹。他刚刚发动了骗术师风格,那种移速连恶魔都跟不上,更别说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了,但丁从他怀中拿回草莓圣代的时候顺手牵羊——维吉尔怀疑他没少干过这事儿,才显得格外熟练。

“还给我——”埃德蒙扑上来,他不知从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但完全不是恶魔猎人的对手,但丁把圣代抛给维吉尔,稳稳接住原本要摔倒的老者。在对方恳求的眼神下,维吉尔才没直接把剩下点底儿的圣代惯到地上。

“抱歉抱歉,”他毫无诚意地说,子弹立刻从左手换到右手,仿佛有多年经验的魔术师,“虽然事务所的条例上没有这点,翠西也说我多管闲事,蕾蒂只想着把我丢出来干活好还她债……”

但丁抬头,那双淡色的蓝眼睛盯着维吉尔。

“埃德蒙先生,您也该原谅自己了吧。”

他的的确确是对着维吉尔说。

【8】

直到有天。夏日的某天,这城市总是更为习惯夏日。

他记不清是哪天,但姬莉叶摆在窗台边的鸢尾花开了。因为他看见了紫色,除了黑之外的紫色,看起来柔软而又脆弱,轻轻一折就会断裂。

维吉尔向来对植物不上心,他只是瞥了一眼小小的植株,要再度闭上眼时却被人从背后抱住。他先花半秒来责备自己卸下防备,用之后的半秒推出阎魔刀——那股快餐食品的油腻味儿已经快把他熏咳嗽了。

刀身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但丁在他抽刀时便往回退了两步,在黑暗中维吉尔看对方举起手做无辜状,眼神飘忽不定地解释道:“出大事了,事务所停电了。”

“又。”维吉尔冷着脸加上一个量词。

“咳,好吧,你知道的,”但丁靠在其中一个书柜上,指了指刚才悄无声息打开的门,“我已经让尼禄去交了,很快的。”

他们俩在黑夜中一动不动站了许久,直到楼下传来妮可刹车的巨响,而尼禄一边骂着“但丁老混蛋”一边踢开事务所的大门,维吉尔才整理好自己的披风下摆,又坐回原来的地方。他其实不需要灯光,但丁也不需要,半魔引以为傲的视力可以让他们在每时每刻都看清彼此,所以维吉尔想不出弟弟突如其来打扰的理由。

但丁的靴子踩在木质地板上,他在走动,小幅度地来回走,这令维吉尔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他就要召出幻影剑,随即尼禄上楼的声音也传来,他的鞋子踩在阶梯上,比但丁下脚要重,而女士们的鞋跟有些难以分辨,虽然花了些时间,但最终结果是,他能分清每个人走动的脚步声。

因为他的儿子先一步给了但丁一脚——说着什么“又花我的钱”地再补一脚,维吉尔已经不用召出任何武器了。他打算安静地,安静地继续沉睡在黑暗中,而但丁贴心地为他的兄长带上门,在门合上的那一刻光明也随之而来。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还把灯打开了。

“老哥,在黑暗中看书要注意眼睛啊。”

维吉尔睁开眼,被许久未见的光芒刺了一下,他下意识抬手去挡,因为听见了不同寻常的话。这话幻影不会说,他也不会说,只有那个一把年纪还满脸欠揍的混小子会说。

还好,你真的在。

 

维吉尔才意识到,不止是他一个人被黑色的噩梦缠绕包围,他的弟弟,他的半身,也同样因为过去而害怕失去。他们都不表露,维吉尔将这当做一切对他的苛责,触手而不可得的惩罚,他没想过冲破这黑色的阻碍,它就像深深压下的天空一般,令维吉尔感到窒息。

那世界织成的黑暗终于被人撕开。

现在有那么多事来告诉他这并非幻境,但丁再次坠入黑暗时,他觉得维吉尔依旧可能离开,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楼梯,打开门,只为再次亲手确认对方的存在。

他们终于触摸到了不再是幻象的彼此。

他再一次看了看鸢尾花,在昏黄的灯光下花瓣上浮起一层亮色,外面刮进来的风吹得它微微摇动,窗帘的影子遮不住美丽的紫色,因为它已经长得足够大了,虽然脆弱,但在黑夜中显得亮眼而真实。

这世界即是如此,它赐予每个人深深的疼痛,夺走他们重要的东西,而却在某时某刻,奖励性或是大发慈悲地透出一点光来。所以但丁从那道微小的缝隙里,伸手把他抓住了,他曾经没能抓住任何事,没能抓住自己的父亲母亲,甚至没能抓住坠落的自己。

当光芒缓缓照入他的眼角时,维吉尔终于愿意去相信,那是不再迷惘的真实。

【9】

老埃德蒙失声痛哭。

他对于失去家人的苦痛,对于无法保护的愧疚,这些年随着恐惧和仇恨一起折磨他,他原以为面对死亡是如此地轻松,如释重负,但事实恰恰相反,他带着那么多不愿面对的逃避,在夺取他重要之物的世界上活了好久,久到黑暗将他完全包围,对透进来的光都视而不见。

但丁极小声说着这种事尼禄更为擅长,他明明完全不会安慰人,但还是拍了拍老人家的背,把圣代附赠的纸巾递过去。

“您看,他们肯定希望您好好活着,而不是……继续折磨自己。”

他想起那张泛黄的照片,妻子温柔的微笑,儿子自信的笑容,而自己在镜头外微微上翘的嘴角,回忆填满他心中巨大的裂痕,而纸巾上的图案是一个笑脸,女孩自己绘制的,画的歪歪扭扭的一个笑脸。

他的噩梦的确该醒了,但老人一直把自己困在里面,就算恶魔已死,他还是在那个永远走不出的迷宫,希望看不见的尽头有谁在等他,他把自己关在回忆编织成的牢笼里,自己落锁,杂碎钥匙,永远出不去。

嗯,嘿,父亲?

老埃德蒙泪眼朦胧,泪水模糊他的视线,只能看到细微的轮廓,但儿子的脸他是不会忘记的,那两个经常斗殴的混小子,何时都不让自己省心。哥哥小幅度地推了弟弟一下,示意他先说,他们明明只是虚无的灵体——魂灵,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可能是老人看到的幻觉。但此刻在废墟上,就这么站在半空中。

他们轻快地诉说往事,在谈到叮嘱关心时又吞吞吐吐,弟弟说父亲终于还是老了,要用他说过的便签纸了,不过没关系,他买了很多,都在自己床底下,永远都不会缺货。就如家庭聚会一般,他们说了很多很多,直到时间将至——他心中的时间将至。

您这段时间,太辛苦了。

请给自己好好休个假吧,去海边或是哪里,只要是能放下的地方。

您一直很严厉,这时候不该批评我们几句吗?

他说不出,他久久说不出话,埃德蒙一直不善言辞,但现在显得更为匮乏,他嗫嚅着,像是祈求灵魂们不要离开,而兄弟背过身去,拥抱了他们的母亲——他的爱人。

她是个细致而温柔的女人,很少生气,也很少教训自己顽皮的孩子,埃德蒙过于强硬,而她便显得柔软起来,笑的时候能融化冰雪。所以不管在他的记忆中,或是现在所见,她依然在笑,岁月的诅咒侵蚀她的身体,眼角和手指上的细纹清晰可见,他还记得对方坐在炉火旁给自己织一顶他充满着拒绝意味的睡帽,在末尾用毛线嵌上自己的名字。

她说着,有些絮絮叨叨地。照顾好自己,每个星期二是交水电费的日子,记得定期清理壁炉,床上不要堆着太多东西,养只猫怎么样?虽然你一直说不喜欢毛茸茸的生物,但它们其实很可爱,会让你心情愉快起来。

最后的最后,我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床头柜和玄关的位置了,如果再一次忘了的话,按几十次门铃也没人会给你开门噢。钥匙还在地毯下面,你用的最久的那条猫咪花纹的。

她还是笑,虽然那笑容被风吹散,这世界残忍地带走生命,让生者承担经历死亡的痛苦,而埃德蒙感受到她的手,纤长而又熟悉的手,拂过他的脸颊,揭掉一些滑落的眼泪。

照顾好自己,我的一生挚爱。

 

【10】

 

你有看到什么吗?但丁用眼神和手势询问他。

维吉尔把圣代的外卖袋塞回他怀里以打断那蠢兮兮的比划,皱着眉摇了摇头。

他又咬碎一截蛋筒,哼哼唧唧说好歹他们的委托人现在不想牺牲自己了,所以这个也——那枚子弹在风中炸出小型的烟花,不再需要了,对吧。维吉尔没有回答,他沉默地看着流泪的老埃德蒙,他像是感同身受,对此有一点点理解。

他的禁锢终于碎裂,虽然还是小心翼翼,带点试探地继续前进,但只要光亮从裂痕里照进来,那被赐予生命的土地就会长出嫩芽,即使要花再长的时间,要花再多的精力,总有人会去灌溉,去陪它聊天,等它成为参天大树。

“维吉尔?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正盯着但丁看,他的弟弟先是诧异了一下——很短的时间,不过一两秒,而后他仿佛一瞬懂了维吉尔的意思,那种标准的欠揍笑容又出现在脸上了。

“你想试试草莓圣代对吧?我说过没人可以抵抗甜食!”

他刚才处理恶魔时,给但丁脑袋的那一下是不是太狠了点?

维吉尔抓着对方的手腕,因为他愚蠢的亲弟弟正试图把连冰淇淋的勺子塞到他嘴里,还是他吃过的那根!这绝对不能忍受!他俩像小时候那样,因为选择对打还是读书在沙发上先一步互殴起来,结果谁也没能说服谁,伊娃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两人分开。

这回是维吉尔占了先机,他成功地拒绝那勺粉色冰淇淋,但丁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塞回自己嘴里。而后他注意到另一根勺子,完全无污染的塑料制品,躺在袋子的另一侧,他也许真的可以尝试一下,说不准他就是留了这一后手,但维吉尔没有伸出手。

不过不是现在。

“应该快到了,”他拿出手机确认时间,“我刚刚收到讯息……”

话音未落,熟悉的房车从天而降,好在但丁眼疾手快抱起老人往旁边一闪,而维吉尔躲都没躲,他站在一片烟雾中安然不动,车门停在距离他不过一两厘米远的地方,刹车的声音依旧是震穿耳膜。恶魔猎人一边咳嗽着一边走出废墟,他敲了敲闪烁的蓝色灯管。

“姑娘们!下次能不能别想着杀委托人?”

“这可不对啊但丁,”妮可从副驾驶的车窗里探出头,她指了指埋在阴影里的驾驶员,满脸天才般的自豪,“这次是尼禄开的车,我手把手教的哦!”

“Kid,你刚才差点撞到你老爸!”

“我本来是想撞你的!”尼禄悲愤地锤了一下方向盘。

埃德蒙醒过神来,他抬头看见烟尘飘散,在雾气笼罩的视野中,那段闪烁的灯管映入眼帘,他想起冰淇淋店五彩斑斓的招牌究竟在哪见过,大概是他临睡前,不知什么时候往外看了一眼,这辆车飞驰而过,在破败的道路上下颠簸,跟恶魔一起在整座城市的尸体上奔跑。

他没给这辆车贴上便签,因为从没想过自己能有接触。

Devil May Cry在逐渐暗沉的天色中闪着光,镁光灯的颜色偏清冷的蓝,好像提前把月光洒在已经几乎无声息的危险区上。

【11】

“您要坐车回去吗?只要不吐在上面就行。”

“我和维吉尔会跟上的,要知道摩托可比它快上好几倍。虽然不能上天入地。”

妮可的房车简直和次元斩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在但丁挥手道别之后,那辆车发动机轰响着跌下斜坡,几秒内就消失到视野之外。希望他没听到老人发出的哀嚎声。

一切都结束后,他们俩站在海边,潮湿的风掀开风衣下摆,一个劲儿地往里面钻。这是处不算太高的断崖,下面的海水汹涌着卷起波浪,海潮在逐渐退去,拍在沙地和礁石上,把最后一点的光亮卷走。

维吉尔看着夕阳终没,黑暗顺着银色降落到海岸线以上,这与一直困住他的黑色不同,那是沉闷的,绝不透气的黑,而现在更像是谁泼了颜料,一点点融在原本蓝色的海面上。他想到V身上的纹身和黑发。原来是这种颜色。

“维吉尔,”但丁小声叫他,“我们该回去了,姬莉叶还等着我们一起吃晚饭。你知道的,她偶尔来一次。”

他想了想,很快再补一句。

“美好温馨的家庭聚餐?”

是啊。他早已不在魔界,不在带给自己痛苦的记忆里,他和但丁都浑身伤痕,在这作弄人的命运里没有任何人可以独善其身。他不言语,只是走到但丁旁边,稀薄的月色落在他头发上,但丁终于如愿以偿,得他之前所未得的,能看到月光洒在他老哥身上的画面。

维吉尔决定对那株树苗的成长承担点责任,所以他原本要拔出阎魔刀,还是放了回去,踌躇着对但丁说:“也许我们可以比尼禄他们先到。”

但丁点点头,虽然他有点困惑。好,但丁丢一分。维吉尔在心里记下一笔。

“摩托。”他不得不说破。

恶魔猎人马上明白了,他有些欣喜,不是有些,是非常欣喜,在来的时候维吉尔还对那辆帅气的摩托车百般嫌弃,而他终于也明白自己弟弟的品味是有多好了,只是他还没拿出来,就听见维吉尔继续说——

“我来开。”

“老哥,你认真的?”

但丁像是要笑,他忍住了,在看到维吉尔无比认真(他知道那种表情)的神色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惊扰了一片海鸥,它们从原本休憩的断壁颓垣上飞起,伸展翼翅朝着海平面的那一端飞去。

它们乘着气流,在空中尽可能平稳地前进,要知道这需要花上很久,可能经历春夏秋冬,但时间永远是慷慨的,这世界将它作为最珍贵的筹码,在抵达终点前永远宽裕地提供。

世界即是如此,它总是给予人疼痛,把美丽的东西毁灭在面前,但永远无法摧毁的是希望和爱。它们看起来小而柔软,像花枝一样易夭折,云片一样易卷走,也总是隐藏着,像是在白色和黄色的便签纸之下,在撕裂的相片背后,在两枚银色的订婚戒指中,在一两句不算融洽的话语里。

但它一直在。

有时候不那么容易去寻找,甚至被人刻意隐藏,但它一直在。

World such like this.


 

“还是我来吧,我可不想和你一起跌到海里去。”

“那免谈。”


END

感谢看完的人!希望你们都能喜欢这篇文!

*Love Of My Life:我私心的翻译是:“一生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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